酸奶、蜂蜜、红豆沙

咸肉、蛋黄、糯五花

当超市里将“甜”“咸”粽子摆出楚河汉界的时候，我知道端午节到了。

但今天我们不准备纠结粽子的甜咸，却要从端午节的另一主角龙舟谈起，讲讲我们离不开的木头。

（图片来自于Veer图片库）

水之木：龙舟是用什么木头做的？

舟的发明可能与人类发现树木枝干能漂浮于水上有关。根据《河姆渡遗址第一期发掘报告》记录，早在7000年前，远古先民就已经用独木刳（kū，意为剖、剖开，引申为挖空）成舟。

“龙舟”一词，见于先秦古书《穆天子传·卷五》：“天子乘鸟舟、龙舟浮于大沼”，据推测此年代可能出现了于舟身绘制图案或舟首安装各类装饰。而对古代自然天象的崇拜、脱胎于临水部族图腾祭的竞渡活动、历史事件和传说，共同塑造了端午节龙舟竞渡的传统。

用来做舟的木材起初可能并不特别，只要是密度较轻、可载物浮于水面即可。

木材大都主要由复杂的有机物质构成，如纤维素、半纤维素、木质素等高分子化合物，而葡萄糖、甘露糖、半乳糖、苯丙素等小分子则是构成这些高分子的基本单元。不同种类的小分子犹如颜色不一大小近似的乐高积木连成长短不同的“链”，一根根“链”再聚合、折叠、锚定成为了肉眼可见的木质纤维。

因此，来源于不同植物的木材有差异，或软或硬、或轻或重，究其原因是构成其纤维的小分子先天就有种类、比例、链接方式的差异，再因植物生长过程中因环境差异而产生不同的次生代谢产物，造就了木材的材质、功能的多样性。

龙舟制作及舟首装饰（图片来自于澎湃网）

以传统龙舟为例，珠江三角洲一带人们常用龙脑香科植物坤甸红木来制作。它材质硬、抗蛀耐腐、不怕潮湿，是制作龙舟内外龙骨的上佳用材。而如今随着坤甸木价格的高涨，制作龙舟材料成本的增加，“平替”的杉木成为了制作龙舟的主打木材。杉木具有生长快、产量高、材质轻韧和抗虫耐腐的特点，再加上木料的价格相对便宜，制作出来的龙舟重量轻、吃水浅，行驶速度快。值得一提的是，杉木属植物不仅是做龙舟的好材料，还具有较高的药用价值。龙舟制作中还会使用白蜡树和沉香树：白蜡树的坚硬度和抗腐蚀性能出众，木材富含的树脂主要成分是白蜡质（正十六烷）具有润滑、防潮的作用，天然是防水的木材；沉香树含有挥发油和树脂，其中挥发油是其主要成分，约占木材干重的5%-8%，防水效果也很好。

随着科技的发展，现今最快的龙舟采用复合材料制造，而非传统的木材。复合材料如碳纤维、玻璃纤维、聚酰胺纤维等，具有高强度、低重量、抗腐蚀等优点，复合材料制成的龙舟比传统木制龙舟更轻、更刚性、更快速，有助于提高速度和稳定性。但龙舟是竞技，更是文化，在传统龙舟比赛中，这些由杉木、沉香木制成的龙舟更能体现这项运动的古老历史和传承。

火之木：做龙舟的沉香木，还能做手串

要论木料的香味，虽然不及花草瓜果种类繁多、特色各异，但也别具一格。如大名鼎鼎的沉香，是来自于瑞香科植物沉香或白木香的含有树脂的木材，其香味来源于木材中的挥发油和树脂。其中挥发油含有沉香醇、β-沉香烯、Ｄ-(+)-阿魏酸、亚麻醛等具有芳香的化合物；树脂含有香树酸、沉香酸、沉香萜、檀香素、异封香素等成分。麝香型、甜香型、咖啡香型、香附香型，两者不同的比例共同构成了沉香复杂的“香系”，令手串爱好者们爱不释手。

沉香木木材（图片来自于Veer图片库）

而香木界的“大哥”檀香木则是来自于另一大家族檀香科的植物檀香树的心材。是的，你没有看错，就是这么的奢侈，“三千弱水只取一瓢饮”。如果你点燃檀香的非心材部位，大概率是体会不到那种凝神静心、沁人心脾的香味的（正是因为木材部位的难得，才令其价格昂贵吧）。

檀香木材及手串

檀香木富含芳香味的精油，比较独特的是一类倍半萜成分，已报导的倍半萜化合物种类达148种，而ɑ-檀香醇和β-檀香醇是其特征成分。沉香与檀香，都是中国传统香料中重要的组成部分，如大名鼎鼎的“鹅梨帐中香”（又名“江南李主帐中香”）就是以这两种香木配伍后放入鹅梨蒸制而成，据传点燃后会有一缕果香萦绕的不可名状的迷人香气，属于古代的“科技与狠活”。

金之木：木头，也能有金属质感！

要论木材的“金”属性，当然离不开我们耳熟能详的红木了。这不仅仅是因为它们创造的经济价值，还缘于这类木材硬度大、密度大、色彩鲜艳、打磨后有种金属的质感。（不知道以红木制成的传统龙舟会不会有这种效果）

黄花梨制品

红木起初是指红色的硬木，来源品种较多也比较混乱，而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后，由于人们对红木的需求日益增加，国家根据木材的密度等指标对红木进行了定义和规范，将豆科、柿树科二个大家族分支的五个小家族（属）中的二十九种植物心材部位定义为“红木”。由此“红木”不再是字面意义的红色木头，而是符合“国标”的特定部位的木材了。

紫檀木材及故宫紫檀柜格

所以，“红木”不一定是红色的。比如柿树科家族的各类乌木的心材，就是黑褐色或黑色；而豆科家族大名鼎鼎的檀香紫檀等的心材也是紫红色或黑紫色，也并非红色，但这丝毫不影响它在大众心中红木的地位。

这些呈现的红、褐、黑颜色与木材本身的化学成分有关，并不奇特，如豆科家族知名非红木成员苏木，因其富含苏木素而使木材呈现艳丽的红色，而苏木素也不负众望地成为了一种重要的染料，可以用于对织物进行染色。

红木制品在岁月的流逝中因为木材中呈色成分被氧化变成了其他呈色物质，宛如刚铸造好澄黄铮亮的青铜器在时光的流转里变得斑驳翠绿，果然是“木中金属”。

土之木：归于尘土

生长于喧嚣的尘世间，却永眠于宁静山林处，看月冷星满、宇宙辽阔。这也许是古人朴素的生死观，而木头也将成为他们作为独立个体的最后的印记。

据《易经》的记载“古之葬者，厚衣之以薪，臧（藏）之中野，不封不树。”可以推测蛮荒之时并未通过葬仪体现额外的情感。而在夏商周时期，形成了完整而严格的礼制来规定葬仪，木材作为不同阶层等级的体现登上历史舞台：“君松椁，大夫柏椁，士杂木椁” “君大棺八寸，属六寸，裨四寸。上大夫大棺八寸，属六寸”。

更有甚者，秦汉帝王的“黄肠题凑”，使用剥去树皮后颜色淡黄的柏木堆积成生前居所的样貌，用木材在土中描绘着自己最后的印记。古人使用松木、柏木的原因，可能是木材中富含油脂具有独特的香味，能够对土壤中的生物有趋避的效果，也比较耐腐蚀。

柏树与黄肠题凑（图片来自于：左，红动中国；右，搜狐网）

在这方面，民间有不少玄乎的说法（比如金丝楠木、阴沉木等），不过以现代科学的观点来看，并不稀奇：

“金丝楠木”是因为这种樟科楠属的大型乔木成材期长且分布区域窄，过去交通不便无法将大型木料从山中开采并运输出来，故而珍贵，而其中的“金丝”只是这类植物在生长过程中产生的化学成分在纤维中形成的“纹理”，为这份珍贵增添了神秘的美学色彩；神秘莫测的“阴沉木”，其实并非某种植物的木材，而是特指一类因地质灾变而深埋于地下，在缺氧、高压、微生物的共同作用下缓慢碳化而成的木材，故“好木材常有，而极端苛刻的条件不常有”。

金丝楠木和阴沉木（图片来自于百度图片）

其实选什么木材有什么区别呢？斗转星移，我们终将与这万物一起归于沉寂变成土壤，然后再从中长出一段小枝.......

人之木：木头伴随着人类的文明

木材一直是人类文明的基石和支柱，无论在史前时期还是现代社会，森林和木材都是不可或缺的。人类制作的木制工具越来越精细，对木材的需求也日益增多。此外，木材在采集和狩猎过程中也扮演着重要角色，随着定居农业和手工业的发展，人类生活水平和创造能力有了质的提高。与此同时，人类在使用木材的过程中实施了一系列的社会变革，进而塑造了崭新的人类文明。

龙舟赛（图片来自于太平洋摄影博客）

我们的祖先从树上走向地面，又走向了河流和海洋。在历史的河流中，他们驾起一只只木舟破开水面飞驰远去，中流击水，浪遏飞舟。

参考文献：

1.李玉臻：《中华民俗节日风情大观》，哈尔滨市：黑龙江人民出版社，2005 年 12月，第 396页

2.中国船只文化：龙舟的起源，http://www.zgchuan.com/article-484-1.html

3.李振兴，单雪梅，王国栋，封美慧，李伟，赵爽爽：杉木属植物的化学成分及药理作用研究进展，《特产研究》，2020年第42卷第6期，79-84

4.白发平，靳若宁，唐硕，王琦，黄晓德，陈斌，童黄锦：中药沉香化学成分、药理作用及其应用研究进展，《中国野生植物资源》，2022年第41卷第12期， 61-66

5.张薇，刘洋洋，邹宇琛，郁萌，詹志来，辛国松：中药檀香化学成分及药理活性研克进展，《世界科学技术-中医药现代化 中药研究》，2020年第22卷第12期，4300-4307

6.中华人民共和国红木国家标准(红木GB/T 18107-2017)

7.严宗达，卢圣楼，郭飞燕，阎瑾，何光鸿，王博云，周占胜，周志斌，刘红，于长江：海南柏木阴沉木挥发油的化学成分分析及耐腐性研究，《林产化学与工业》，2012年第32卷第5期，111-114

作者：张凌 鞠鹏

策划：杨梅

作者单位：中国科学院昆明植物研究所